「复调」是白清文于2019年3月在想象力学实验室开展的最新项目。 「复调」指音乐中两段以上的声部同时演奏的方式,这些声部之间是协同关系而非从属关系,它们各自独立又和谐统一。正如我们当下的生活:众多信息流同时穿梭于身体,存在于周围的时空,碎片化地时隐时现。此外,艺术家还想用「复调音乐」的方式理解并探索多屏幕影像的创作过程。
白 清 文「复 调」项 目
第 2 4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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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24天中,白清文阅读了一些书籍,根据产生的零碎念头和思考画了一些手稿,断续地完成了一些剧本片段。
其中相对完整的是下面将呈现的《关于水风火地的四个故事》。白清文选择了分别由水、风、火和地壳变动形成的四种地貌的图片,并由此延伸出四段故事。
关于水风火地的四个故事
中世纪自然哲学家们把三位一体想象为三种精神或三种「活力」(volatilia),即水、空气和火。另一方面,第四种构成要素则是大地或人体。
▲马拉斯皮纳冰川,北纬59 ° 58’21.50″,西经140 ° 32’36.47″,世界最大的山麓冰川,其中某些部分冰层深度达600米。
一八六七年我随着第一批进驻阿拉斯加的美国船队在亚库塔特湾停留。那晚,我在船桅顶上的瞭望台里渡过,天空无限晴朗,月光把天边的雪山照的盈盈发光,可以看到寂静的海水深处有一块巨大的灰白条纹平原,纹路的边缘平整而流畅,就像斑马的花纹一样连绵,在雪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奇异。旁边的印第安朋友告诉我,那块巨大冰原是远古时期世界之泉的水口,无尽泉水从天边的山口冲刷而下,直奔大海。后来神封冻了这里,没来及泄入大海的水在这里形成了最后的遗迹。而在这冰原的水口深处,山口后边,是至今没人去过的禁地。
▲十三间房风区,北纬42 ° 55’13.52″,东经91 ° 54’02.03″,东西长度达123千米,中国新疆最大的风能基地,全年8级以上大风至少130天。
「亲爱的,昨晚我们终于到了热西克提顿,前天,我经历过了平生最恐怖的大风。马队里的骆驼好像早感觉到了,不管怎么拉,它们都跪在地上不动,把头伸进胸脯中。我向北边望去,远处天上那条灰线,那其实是天山,变成黄色的气浪,朝我们涌来,把马队的帐篷,撩进身后的沙雾中。夹在风中的沙石,每一粒都能在脸上刮出血印,那些稍大个的,能够直接镶进皮肤。我们发疯地把所有牲畜赶到马渠中,马渠很快就填满了。天空,从刺眼的白色,变成混沌的黄色,到嘶吼的暗红。最后一批进入马渠的人,并不是所有人。卡纳提别克、贾尔恒被大风卷走了,大家不会相信他们能回来了,没有选择,我们只能继续前行。昨天一整天,我们在马渠中,缓慢移动,没人敢到地面上去。不幸的是,在几个隘口,我们还是失去了四个兄弟、十一匹马、六匹骆驼。不过我还是挺过来了,活着到了热西克提顿。」
▲冒纳罗亚火山,北纬19 ° 28’03.45″,西经155 ° 35’30.95″,夏威夷最高峰,地球上最大的孤立山体,相对高度10203米。
1941年12月7日凌晨4点,井熊带着我从「火山机场」出发,我们驱车沿着公路,向冒纳罗亚火山顶峰开去。黑夜中一切都很暗,只有车灯前的一块亮区,以及天边那块隐约的蓝光。他的车技很好,迅猛的提速后车子就像船一样在平直的公路上漂游,我感觉我们就像一条鱼从海底往上高速游去。
公路上行,地平线慢慢清晰了,路两边的沙石越来越大,逐渐被天色染上了形状。这路就像铺在石堆上的一张沥青地毯,不是,更像一条黑蛇。车在蛇背上飞驰,这蛇带着我们来到暗红和暗黑交替的熔岩坡道上,穿梭于小山丘之间。
我们大概又开了二十分钟,停在一个小木屋旁,前面没有公路了。井熊把我和他的东西都装进他的背包,「我们步行上去吧,争取看到第一缕阳光照在女火神的胸口上。」山地并不陡峭,有的地方比较好走,但是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坑洼,不过有井熊带着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傍边的山丘上渗出一片片红色沙石,他说那可能是火神的纹身。
向上行,黑色的熔岩坡道越来越厚,像是从山顶上流下来的黑色液体,这些液体在往下流的过程中被互相推拱着,后边的岩浆把前边凝固的岩浆推裂,从推裂的缝隙间流下来。这种挣扎和撕裂的活力在其他地方是见不到的,想想这些都是亘古不变岩石,内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丝崇敬。
天空逐渐亮了,大地从黑色中醒来,色泽鲜亮起来。6点30分,我们到山顶了。面朝东方,眼前是一块巨大的天坑,里面填满了深黑且异常光滑的熔岩,就像一片烧开的湖水瞬间被凝固住了。远处,天坑的另一边,太阳出来了,阳光开始从西向东扫描天坑,这些光滑油亮的熔岩开始反射光线,黝黑的质感和刺眼的反光掺杂在一起,让我都有点不开眼睛了,感觉我的全身都被光线覆盖。井熊很兴奋,他赶上这一刻了。
之后,我们爬上了远处一座人工木塔,躺在上面的平台上享受早上的阳光。这里是太平洋中部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四周的海平线被几座岛屿分割,离我们最近的是平整宽阔的茂宜岛,而稍远的夏洛凯岛几乎全被挡住了,最远的是瓦胡岛,现在可以看到那边岛上的军港上空,有像烟花一样的烟团升腾着。这时,几架飞机从东边飞过来,向远处的瓦胡飞去。
▲平行岭谷,北纬30 ° 24’10.09″,东经107 ° 12’15.16″,世界上最典型的褶皱山地带,与美洲的阿巴拉契亚山、安第斯——落基山并称世界三大褶皱山系。
这里是唯一可以看到地球如身体的地方,川东,这里的山脉好像是被一只大手捏起,地球衰老的皮肤,形成一层一层明显均匀又完整的褶皱。你甚至能看到这条褶皱的受力点,褶皱消失扩散的方向和程度。如果用长焦镜头拍照片,并放大看这些山脉的细节,感觉这些肌理还有点像油画笔触的质感,流畅,富有韵律。但是我最好奇的是,长江和嘉陵江却极其放纵的从这些褶皱中划出几条深沟,并从容地从这些山脉中流过,它们是怎么做到。不过可惜的是,几乎没有谁能够亲眼体会这大地生命的奇迹,除非你成为一名宇航员,在8200千米的高空,从上帝视角,俯视一切。
读书笔记/摘抄
荣格《精神分析与灵魂治疗》
一种观念如果仅仅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它的心理学上的存在仍是主观的。但如果它为一个社会所共有,它也就是客观的。
心理尽管由于缺少一个外在的阿基米德点而不能领悟自己的存在形式,但他却仍然存在。实际上,它不仅确实存在,而且是唯一的存在。
吉尔伽美什逃脱了诸神的报复。他做了一些梦,这些梦向他发出警告,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些梦向他显示,他如何才能战胜自己的敌人。而我们,生活在一个诸神早已被消灭的干干净净或至少变的生命狼藉的时代,虽然同样也有这样的梦,却不会去聆听它给我们的启示。科学与技术的惊人发展,也使人变的惊人的缺乏智慧和内省。
「发狂」(running amok),它相当于德国英雄神话中的「发疯」(going berserk)。这或多或少都属于失神状态(trance-state),往往伴随着破坏性的社会效果。甚至一种相当普遍的情绪也可以导致意识的丧失。原始人因此培养出了种种精致的礼貌,如:压低了声音说话、放下手中的武器、四肢匍匐于地、磕头、出示手掌。甚至我们今天的礼节方式仍显示出对心理中可能存在的危险的「宗教式」考虑。我们巫术般的彼此祝福,以便向命运讨好。
路易斯·布努埃尔《我的最后叹息》
饭店位于一个亚热带大峡谷的一侧,所以酒吧间窗临瑰丽壮观的景色,这景色起初会让人感觉到突兀,幸好窗前长着一颗仙人掌,这种热带植物枝条轻柔,像无数长蛇似的交织缠绕在一起,遮住了一小部分全景。我的目光在这一大团的枝条间游移着,追索脉络,仿佛这是众多故事的蜿蜒曲折的线索,我好像看到上面时而停栖一只猫头鹰,时而出现一个赤裸的女人。
布莱克曼《心灵的面具——101种心理防御》
外化:一种特殊形式的投射,即你把自己内心的一部分体验成你的「外界」。你可能认为某些人或者「社会」会批评你,而事实上是你感觉到自责。
《出逃的宾尼兔》取自Margaret Wise Brown1942年的儿童书籍中的一个用语。故事开始于一只决定逃跑的年幼宾尼兔:「如果你逃跑」,它母亲说,「我会追赶你。因为你是我的小宾尼兔。」因此开始了一个讨人喜欢的想象中的追逐游戏。不管这只小宾尼兔采取多少种形式——溪流中的一条鱼、隐藏在花园中的番红花、山上的一颗石头……它坚定、敬仰、保护的母亲总能发现一种找回它的办法。
海明威《太阳照常升起》
汽车沿街开去。我靠后坐稳。布莱特挪身紧靠着我。我们紧紧依偎着坐在一起。我用一条胳膊搂住她,她舒服的靠在我身上。天气酷热,阳光普照,房屋白的刺眼。我们拐上大马路。
「唉,杰克」布莱特说,「我们要能在一起该多好。」
前面,有个穿着卡其制服的骑警指挥交通。他举起警棍。车子突然慢下来,使布莱特紧偎在我身上。
「是啊,」我说,「这么想想也不很好吗?」
部 分 手 稿
供 稿📃 | 白清文
摄 影📷 | 谢 骞
编 辑📝| 薛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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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始发于微信公众号(想象力学实验室):想象力学×白清文「复调」#02出于自然之想象